“所以，你肯定这事是真的？”
艾哈特-堂-艾弗雷，身着宽大的紫袍，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酒，满足得闭上眼睛，他的胡子也舒展开来。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从包中抽出一卷文件放到桌面。
“帝国的简报，省长的行政令，工会备忘录副本还有线人的情报。都在这里。”
桌子对面，坐着一名年轻人，他在灰羊毛衣外套着黄夹克，一只知更鸟形银搭扣斜镶在左胸，穿着打扮像极了某个工会的抄写员。此刻，他坐在“阿卡”酒馆，喝着上等的葡萄酒。他的同伴年过五十，身材开始发福，艾哈特-堂-艾弗雷，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一个幸运的投机客，还是协会的地区执事。在外人看来，他是一个头脑精明的帝国大佬，不过今晚，他是一个情报贩子。
“阿诺，这些消息其实不算什么，毕竟…”
“不算什么？这是军事调动，整个南方都接到训令了，为什么，堂，这…”年轻人阿诺翻看着第一份文件，打断了商人的话。
“哈，那也轮不到你们肯特人担心啊，要我说，瑞德瑞克，有的忙了。”堂又品了一口酒，旋即点起烟斗。
“瑞德瑞克共和国？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再读一遍文件。”商人不慌不忙得吐出一个烟圈。
“…皇帝陛下的军队将于…诸行省务必尊照训令切实…军务重任…秋分日…”阿诺-弗兰茨断断续续得念着文件，突然停了下来，“秋天行军，好时机。”
“你是指做什么的时机？”
“当然是开战了。”弗兰茨放下文件，拿起酒杯。
“理论上是如此，毕竟秋收解决了后勤问题。但是，这只部队在秋祭之前是赶不到肯特边境的，看看第二份文件。”阿诺急忙抽出第二份。
“如果赶不到，那时秋天也快结束了，冬季会结束任何战争，那这只皇室部队待在那干嘛，等春天吗？明年对瑞德瑞克的战争他们打算袖手旁观？”
阿诺-弗兰茨猛的抬起头，“你说，皇室部队。”他不安地用手指扣击着桌面。“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禁军。”
“你怎么知道的？”阿诺紧盯着商人。商人耸耸肩。
“留意细节，文件是怎么说的，皇帝陛下的军队，你记得之前的措辞吗，帝国军队。皇帝和帝国，这在境内是一个巨大的差别，皇帝的属于皇帝，帝国的属于帝国。别人可能不了解我们的文化，但作为密探，你应该体会出来。”
“但这仍然是猜测对不对？”年轻的密探有些不满，皱着眉丢下了文件，“我受到的训练是基于准确的情报得出可靠的结论，堂，我是专业的…”
“密探。”商人点点头，“我明白，但这就是准确的情报，弗兰茨，我在商会待了很多年，见过不少帝国官僚，也受过不少政令。他们的辞令，要我说，即使是废话也被静心雕琢过，如果粗心大意不去揣摩背后的含义，啧，你连屎和屁都分辨不出来。不过话说回来，一言以蔽之，考虑到多方面的需求，我们的确应当在这件事上抱以一种审慎的态度，我相信这也是大家的期望，不是吗？”
“哈？你说啥…”
“再来瓶施瓦本，亲爱的。”艾弗雷先生，帝国商人，结束了莫名其妙的对话后鼓起粗嗓子对站在弗兰茨身后的侍女又要了一瓶啤酒。年轻的小姐点头致意，随后离开了。
“瞧瞧你，这密探当的可不合格啊。”堂笑着吸了口烟。
“我…”
“专业的密探，嗯？”
“我只是…堂，我只是…太投入了，你说的…”
“我说的没错，过去我也见过这种文件，一个字都不差，明确的说吧，这就是禁军。”商人吐出一串烟圈，“好了，别纠结这个了，干这一行的最重要的不是循规蹈矩而是经验，你缺的就是经验，说起来，你的前任就是一个老练的探员，为什么安恩要派一个年轻人来这种危险的地方？”
“危险？可是我们在阿琛，这里还是肯特的领地。”
堂看着年轻人困惑的目光满意地点点头，“是啊，我们在阿琛。”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但旗帜并不能决定归属。另外，这里不是肯特王国，这里是威斯特法伦…”
“但它是肯特的附属国。”弗兰茨急急打断了商人。
“没错，它是附属国，但不是领地。这里和帝国仅隔着一条美茵河，和“家园防线”却隔着两个州，你真的认为韦茨拉尔的旗帜带来的威慑大于河对岸的帝国军营？”
阿诺-弗兰茨无话可说，帝国商人从容地向走来的侍女招手。
“您的啤酒，大人。”
“谢谢你亲爱的，放在这吧。好啦，我的侄子。”商人的脸上再次堆起睿智的笑容，“我来付账。”
“四先令九便士，大人。”
艾哈特-堂-艾弗雷轻轻在侍女手上放下五先令，“小费，给自己买瓶酒吧，孩子。”
“蒙恩天父，大人。”年轻的女孩攥紧便士，急忙向商人鞠了一躬，随后就匆匆跑开了。
“你真是个慷慨的人，堂。”
“这没什么，生活总不会缺少艰难，帮助也是必须的，善良是美德。啊，让我看看这啤酒…不错…好极了！”
商人把面前的餐盘推开，吹了声口哨，把酒倒入一只银制酒壶。他尝了尝酒，满意地又吹了声口哨。弗兰茨站起身，堂跟着他走出了酒馆。
黄昏的街道上仍是人来人往，堂和弗兰茨拐入一条小巷，两边高墙上的木窗里传出烟与龙舌兰的香，夹杂着浓郁的臭屁味。
“我们非得来这里吗？”阿诺捏着鼻子问商人。
“这条路不会有别人走。”商人淡定地喝了口啤酒，接着说道：“关于这次的情报，其实，你们安插在帝都的密探估计也知道了，毕竟调动的禁军可不少，如果加上其他部队，估计有三万人。”
“你之前说的瑞德瑞克是什么意思？禁军要去瑞德瑞克吗？”
“几乎可以肯定，从征收的特别补给的安排来看，要么禁军从帝都走西南大道直接前往下红河行省，要么穿过龙泽到上红河行省，然后沿着公爵大道抵达下红河行省。”
“不会到肯特？”
“不会，那没意义。”
“那么，对于肯特来说，这次调动无关紧要喽？”
“多半是这样。”商人顿了顿，皱起眉，“然而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要在上红河行省安排六万大军的补给，如果真的经过这里，是不是可以假设这里还有三万人等着和禁军汇合？”
“看来越来越有意思了。”
“可不是嘛，他们在下红河行省征收的仍然是三万人的补给，我实在是不明白在这里多征收三万人补给是什么意思。”
他们走出巷子，大街上的店铺开始闭门，行人渐渐稀少，灰色的马车在干燥的土路上疾驰而过，车夫们要赶在吊桥升起前出城。穿着平整的罩袍，束着贵族纹章的金饰腰带，治安官们带着一队队长枪兵开始夜巡。天色已经不早了。
商人在一家草药铺前停下脚步，他背对着晚霞盯着弗兰茨，让人看不清面部的表情：“你现在应该回旅馆了，孩子，我也应该回商会。这些文件你可以拿走，我建议你尽快交给安恩，像这样明显的情报总是很容易被发现，你最好赶在其他探子前面，这样就可以给他留下好印象，这对于新手来说很重要。”
年轻人点头致意，刚抬脚又停步：“堂，你不要酬金吗？”
艾哈特-堂-艾弗雷提起酒壶在阿诺面前晃了晃，“安恩总是单独付我报酬。”
“纯粹只是好奇，安恩付你多少？”
帝国商人大笑起来：“足够今晚我请你的晚饭！”
弗兰茨睁大了眼：“包括小费？”
“当然，孩子，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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